整理抽屉时发现一个长条塑料盒子，里面装着祖父生前用过的两支钢笔：灰杆金星牌钢笔、蓝杆四花牌钢笔。由于年久，金星牌钢笔的胶管上用来按吸墨水的弹簧套管早已锈迹斑驳，但缺失了半边的笔尖依然光泽熠熠；那支四花牌钢笔笔杆前后两端的螺旋连接处紧凑地包裹着一段牙膏铝箔，与笔杆浑然一体。睹物思人，身着中山装、左胸口袋插钢笔的祖父仿佛就在眼前。
　　祖父出生在上世纪20年代，幼年丧母、家境贫寒。后来他加入抗日队伍，在八路军洛阳军区后勤部门工作。繁忙的工作间隙，祖父认识了许多字并掌握了一些简单的统计知识。从部队转业后，他就在县手工业管理局从事财会工作。俗话说“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拥有一支钢笔成了祖父的“梦想”。为此，他省吃俭用，几个月后终于凑够了买笔的钱。有了这支金星牌钢笔，祖父的干劲更足了。
　　我上小学那会儿，每当发下新书或启用新作业本，包好书皮后，总要让祖父亲笔题写班级、姓名，我认为祖父写的字是世上最好看的字，而且是那支金星笔赋予了他“魔力”。
　　进入三年级，学校要求大家用钢笔书写。于是，我就试用了祖父的钢笔，笔杆温润、书写流畅，着实让我爱不释手。我用这支钢笔写在小楷本上的作业经常被老师表扬，心里美滋滋的，回到家就忍不住向祖父炫耀。“这支钢笔给你了，可要爱护哟……”当我听到祖父说出这句自己含在嘴里许久却每每欲言又止的话，高兴得一蹦三尺！
　　初二那年暑假，我在家写作业。由于天气炎热，手心很快攥出了汗，就在我准备松手舒展一下时，突然，钢笔滑落到地上！我赶紧拾起笔，发现笔尖的一边摔弯了！我心里一惊，随即十分懊悔自己没有足够小心。祖父看到碰弯一边笔尖的钢笔，也是吃了一惊，继而又不动声色地找来尖嘴手钳试图矫正，孰料竟将笔尖一侧的尖头掰折了！从此，这支金星牌钢笔只好“退役”了。
　　祖父从事会计工作近40年，即使退了休仍深爱着这份工作，应聘担任社区酿醋厂、养猪场等几家集体企业的编外财会管理人员。为此，他又特意买回一支绿杆四花牌钢笔。1993年，面对新旧会计制度改革的形势，年近七旬的祖父报名参加了财政部门组织的会计制度培训班，每天坚持骑自行车去听课，并用他的钢笔一笔一画做笔记。家人都劝他在家安享晚年，他却说，活到老、学到老是人生一大乐趣。
　　一次，祖父在记账过程中发现笔杆有渗漏墨水的迹象，于是剪了一小段牙膏铝箔，先用小锉刀将笔杆渗漏处轻轻打磨，然后用“万能胶”将牙膏铝箔紧紧粘在笔杆上，手艺丝毫不逊色于街头的修笔匠。
　　2000年，一向身板硬朗的祖父突然深夜离世。从此，绿杆四花牌钢笔就一直陪伴着我，直到笔尖磨钝、书写的笔迹粗黑，我才把它同前一支祖父曾经使用过的金星牌钢笔一同珍藏起来。

李运宏

2017年09月29日